五
她的泪痣滴落在我的咒纹上,两种红光突然交融。祭坛中央升起曼陀罗花海,每朵花的花心都映出不同的记忆:母亲在雨夜抱着襁褓中的我狂奔,姜砚小时候偷偷给我编花环,还有沈家小姐在祠堂独自擦拭族谱的身影。
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。我握住她的手,将残页按在两人掌心,但往生卷不该成为囚禁灵魂的牢笼。
北斗七星的光芒突然坠落,七口黑棺同时燃起青色火焰。姑母的残魂与母亲的虚影重叠,她们的手穿过我们的身体,将三枚生辰八字一同投入火中。姜砚在爆炸声中扑过来,用身体护住我们,狼首玉佩碎成齑粉,露出里面藏着的真正密钥——母亲的一缕白发。
当晨光再次照亮桃林时,祭坛已化作废墟。我在灰烬中找到半支银簪,簪头的曼陀罗花正在缓缓凋谢。沈家小姐倚着姜砚咳嗽,她的泪痣和我的咒纹都已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眉心相同的朱砂痣。
现在我们算什么?她望着水面倒影,那里只有一张面孔,却同时带着我和她的神情。
姜砚捡起半块玉佩,上面的狼首图腾裂成两半,却刚好拼成一朵完整的并蒂莲:或许从今天起,你们不再是双生魂,而是真正的姐妹。
三个月后,京城传来消息:沈家老宅突发大火,所有族谱和画卷付之一炬。我和沈家小姐在城郊开了间医馆,姜砚则成了游走江湖的镖师。某个雪夜,他带回一面残缺的狼首军旗,军旗夹层里掉出张纸条,上面是姑母的字迹:当双生花不再相争,往生卷的诅咒才会真正终结。
六
医馆门口的桃树上,两朵并蒂莲在雪中绽放。我摸着眉心的朱砂痣,听见隔壁传来妹妹的笑声——她正在教学徒辨认曼陀罗花的毒性。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,檐角挂着枚银簪,正是当年桃林里那个戴斗笠的女子留下的。
阿宁,有病人来了!妹妹的呼唤打断思绪。我转身时,看见门槛外站着个戴斗笠的女子,她掀开面纱的瞬间,我后颈突然一阵刺痛——那里不知何时又浮现出淡青色的纹路,形如曼陀罗,却在顶端多出枚狼首图腾。
她递来的药方上,落款处写着姜氏后人四个字。妹妹接过药方时,我看见她袖口露出的青色纹路,与我的一模一样。雪越下越大,桃树枝头的并蒂莲轻轻颤动,仿佛在诉说某个永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宫深处,往生卷的残页正在黑暗中缓缓舒展,空白处渐渐浮现出新的字迹:双生花开,一魂双体;狼首泣血,画骨成谜。的女子,身上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婚服,袖口绣着与画卷相同的并蒂莲。
那才是真正的沈家小姐。姜砚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回荡,当年母亲用禁术将你的灵魂移入她体内,而她的魂魄被封入往生画卷。如今有人想让她借你的身体还魂,所以才会在你及笄前启动往生咒。
我望着棺中女子眼角的泪痣,突然想起小时候总做的噩梦:漆黑的棺木里,有个声音哭着说还给我。春桃的笑声从头顶传来,石板轰然翻开,无数穿着嫁衣的纸人倾泻而下,每具纸人脸上都贴着我的生辰八字。
沈姑娘果然聪明,可惜晚了一步。春桃踩着纸人走近,手中握着完整的往生画卷,你以为母亲是病死?她是得知换命真相后自我了断的,不然你们母女早该团聚了。
画卷在她手中无风自动,棺中女子的指尖突然动了动。我摸到衣袋里的半块玉佩,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口型——她想说的不是活下去,而是毁掉画卷。
姜砚突然拔剑刺向春桃,却被她甩出的纸人缠住。我抓起棺边的烛台砸向画卷,火苗瞬间窜起,照亮了画卷背面的字迹:换命者需以骨血为引,每过一年便增一道咒纹。原来我后颈的胎记,竟是往生咒逐年侵蚀的印记。
画卷燃烧的瞬间,棺中女子发出凄厉的尖叫。纸人们纷纷化作灰烬,春桃惊恐地后退,却被地宫突然涌出的水流吞没。姜砚拽着我冲向暗门,水流中倒映出母亲的脸,她唇语急切:去祠堂,找刻着狼首的牌位。
祠堂的香灰下,果然埋着刻着狼首图腾的木牌。翻转木牌,背面刻着两行小字:姜氏后人,代守往生卷;若违此誓,魂飞魄散。原来我的亲生家族,世世代代都是往生卷的守护者,而母亲当年为了救我,不惜背叛族规。
晨光刺破云层时,春桃的尸体被发现漂浮在荷花池。管家捧着沈家的族谱来禀报,却在看到我后颈的咒纹时脸色煞白——族谱上记载,沈家每代长女都会天生泪痣,而咒纹正是被选中成为画中仙的标志。
姜砚带着我连夜逃出沈府,马车行驶在山路上时,他突然掀开地板,露出下面藏着的半幅画卷。画面上是个穿着铠甲的女子,她的狼首军旗与姜砚的玉佩一模一样。
这是我们的姑母,三十年前突然失踪的女将军。姜砚指尖抚过画卷裂痕,她当年就是为了毁掉往生卷才深入敌营,却被人暗害,魂魄困在画中。现在看来,沈家与往生卷的纠葛,远比我们想的更深。
我摸着逐渐淡化的咒纹,想起母亲棺椁里那幅突然出现的画卷。或许她早已算出一切,才会用自己的死为我争取时间,又留下重重线索,让我在揭开真相的同时,成为新的往生卷守护者。
马车驶入一片桃林时,我看见路边茶棚里坐着个戴斗笠的女子,她袖口露出的青色纹路一闪而过。姜砚勒住缰绳,手按在剑柄上——那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生面孔,却让我后颈的咒纹隐隐作痛。
桃林深处传来空灵的歌声,唱的正是母亲生前常哼的小调。风卷起我的面纱,镜中倒影突然模糊,恍惚间竟看见两张重叠的脸:一张是我,另一张眼角泪痣妖冶,正对着我露出诡谲的笑
雪粒子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时,我正对着月光调配解蛊的药散。阿姊握着镊子的手突然顿住,银簪子在药罐边缘磕出清响:后颈又疼了?
我摸向发间,指尖触到淡青色的纹路——自那夜桃林祭坛崩塌后,这道形如曼陀罗的印记便时隐时现,顶端的狼首图腾在雪光中泛着冷意。医馆外传来马蹄声,姜砚的声音混着风雪撞开木门:有位姑娘说要找能解往生咒的人。
戴斗笠的女子走进来,蓑衣上的雪扑簌簌落在青砖上。她摘下面纱的瞬间,我和阿姊同时后退半步——那张脸与姑母的虚影有七分相似,眉心却点着与我没有的朱砂痣。
姜氏后人,姜缨。她将药方放在柜台上,袖口滑落处,青色咒纹如藤蔓般蜿蜒至腕骨,三个月前,我在苗疆地宫拾到半支银簪,上面刻着姜字。
阿姊的银簪当啷掉在地上。姜缨俯身拾起,指尖抚过簪头凋谢的曼陀罗:姑母临终前留下密信,说沈家的双生花若能存活,便将狼首军旗的残卷交给你们。
她从怀中掏出半幅画卷,展开时扬起细小的金粉。画面上是姑母跨马征战的模样,背景里隐约可见一座刻满曼陀罗的石塔。阿姊突然按住我的手,我这才发现她掌心的朱砂痣正在发烫,映得画卷上的石塔浮现出细密的符文。
这是往生卷的残图。姜缨的声音低沉,姑母当年就是在这座曼陀罗塔下发现了沈家的秘密,塔顶封存着初代画骨仙的精魄。
窗外的雪突然变大,医馆的烛火忽明忽暗。我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,与姜砚那日抵住我后心时的气味一模一样。阿姊突然攥紧姜缨的手腕,银簪尖抵住她咽喉: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朱砂痣能触发残图?
姜缨不躲不闪,任由簪尖刺破皮肤:因为我也有。她拨开额前碎发,露出与我们位置相同的红点,姜氏女眷生来带有印记,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解开姑母的封印。
子时三刻,月光透过天窗落在医馆地下。我握着姑母的狼首军旗残卷,看着阿姊将银簪插入青砖缝隙。当啷一声,暗格开启的瞬间,曼陀罗香气裹挟着腐木味扑面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