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儿……我猛地睁开眼。
视线先是模糊,随即清晰。柳秋月那张涂脂抹粉却依旧掩不住刻薄的脸,近在咫尺。她手里捏着一块桂花糕,那是我前世最爱吃的,也是送我和念儿共赴黄泉的毒糕点!
啧啧,苏清颜,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柳秋月的声音尖细,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。
一瞬间,前世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,汹涌地冲垮了我所有的意识——我被裴景州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纸休书赶出侯府,带着念儿在寒窑苦熬。他高中探花,另娶高门,却连一丝怜悯都不肯施舍。柳秋月这个毒妇,更是步步紧逼,最终在那间破败的茅草屋里,亲手喂念儿吃下了毒糕点。我眼睁睁看着女儿在我怀里抽搐、断气,那种痛,至今想来依旧五脏六腑都在痉挛。
而后,我被他们活活打死,尸身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,任由野狗啃噬。临死前,我仿佛还看到裴景州和柳秋月在不远处相拥而笑,那画面,比地狱的业火还要灼人!
强烈的恨意和深入骨髓的绝望让我几乎窒息。我猛地坐起身,环顾四周。
这是……侯府门外
青石板路,朱红大门,还有不远处那棵歪脖子柳树……没错,这里是东平侯府!
我低头,看见自己怀里抱着小小的、虚弱的念儿,她的小脸蜡黄,嘴唇干裂。再看自己,衣衫破旧,沾染着点点血迹和污泥。
我竟然……回到了上一世念儿被毒死,我自己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那一刻!
不!不是毒死!柳秋月手里的糕点还没喂下去!
姐姐,你醒了柳秋月见我坐起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但很快又被狠毒取代,醒了正好,也省得妹妹我费事。瞧瞧,这是侯爷特意赏你的,黄泉路上,也算吃顿饱饭。
她作势就要把糕点往念儿嘴里塞。
滚开!我厉喝一声,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开。
这一次,我绝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哭求,那样卑微!
远处,裴景州锦衣华服,正陪着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朝这边走来,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,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我们母女。柳秋月也看到了他,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似乎在等着看我的笑话。
我强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,紧紧抱住怀里的念儿。地上,散落着一些碎银子,那是裴景州前世打发叫花子一样扔给我的封口费。
我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俯身,将那些银子胡乱抓起。不是为了钱,是为了制造更大的动静,为了那唯一的生机!
裴景州!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!我用尽力气嘶吼,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,你高中探花,另娶新欢,就要逼死我们母女吗!
我哭喊着,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,而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他的嘴脸,为了让这件事闹大!
果然,我的哭喊声吸引了路过的行人,甚至惊动了周围的邻里。侯府的家丁也围了上来,但碍于裴景州在场,一时不敢轻举妄动。
裴景州脸色铁青,快步走了过来,压低声音呵斥:苏清颜!你发什么疯!还不快带着这个孽种滚!
孽种他竟然说念儿是孽种!
我冷笑,将手里的银子狠狠砸向他的脸:这些臭钱,你留着给自己买棺材吧!
银子散落一地,发出清脆的声响,也砸懵了裴景州。
趁着侯府家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,裴景州忙着应付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,我抱着念儿,踉跄着,拼尽全力冲出了人群。
侯府,是回不去了。京城虽大,此刻唯一能去的地方,只有一个——定远王府,我父亲的家。
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原谅我当初的任性,但为了念儿,我必须去赌一把!
街上人来人往,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拦下了一辆迎面驶来的马车。不等车夫反应,我将怀里那一小袋碎银子(之前抓裴景州赏钱时顺手摸进怀里的)塞给他,哑声道:去定远王府!快!
车夫掂了掂银子,又看了看我怀里气息奄奄的念儿,大约是被我的样子吓到,竟也没多问,一扬马鞭,马车便飞快地朝着定远王府的方向驶去。
马车颠簸得厉害,念儿在我怀里瑟瑟发抖,小脸埋在我胸前,发出细弱的呜咽。我紧紧抱着她,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,这是我重生的全部意义,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。
念儿不怕,娘在,娘会保护你。我一遍遍地亲吻着她的额头,声音颤抖。
终于,马车在定远王府那扇高大威严的朱漆大门前停了下来。
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,我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前世,为了裴景州那个畜生,我与父亲决裂,毅然离家,以为找到了此生良人,却不知那是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如今,我这般狼狈地回来,还带着一个同样狼狈的孩子,父亲会如何待我
来不及多想,我抱着念儿,踉跄着下了马车,双腿一软,直直地跪在了王府门前冰冷的石阶上。
额头抵着粗糙的石面,刺骨的寒意顺着肌肤渗入骨髓。膝盖像是跪在了无数碎石之上,钝痛难忍。怀里的念儿许是感受到了我的不安,开始小声地哭泣。
女儿不孝,苏清颜,求爹爹开门!我用尽力气,朝着紧闭的大门嘶喊。
门房很快便出来了,见我衣衫褴褛,怀抱幼儿,形容枯槁,眼神里满是鄙夷。
哪里来的疯婆子!竟敢在王府门前撒野!快滚快滚!一个尖嘴猴腮的门子不耐烦地挥手驱赶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的脸上。
我不理他,只是固执地重复着:女儿不孝,求爹爹开门!
我的声音越来越大,带着哭腔,带着绝望,也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。
不知过了多久,膝盖已经麻木,嗓子也喊哑了,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,王府的大门吱呀一声,从里面打开了。
一道熟悉又略显苍老的身影,在一众家仆的簇拥下,出现在门口。
是父亲!定远王!
他比我记忆中似乎苍老了一些,两鬓染上了风霜,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。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落在念儿身上时,那锐利瞬间化为滔天的震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