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为他是顾全大局。
现在想想,我与顾城的进修名额之争,倒像是有心人精心布下的一个局。
即便我今日不来见苏曼琳,恐怕赵副厂长也会想方设法让我去她那里。
4
我没想到,此事辗转传到了父亲耳中,父亲勃然大怒。
赵副厂长为我设的局,却偷鸡不成蚀把米,阴差阳错将自己的侄女绕了进去。
午后,厂办干事向我传话,说新调来的大学生顾城就在办公楼下,想与我谈谈。
楼门外,顾城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。
初冬的冷风吹在他单薄的肩头,让他更显清瘦。
察觉到我来,顾城缓缓地抬起头,目光与我相撞。
林晓月同志,我找你。
可惜我并未露出如前世初见他时那般惊艳的神色。
他等在楼下,必然有求于我。
身旁的王芳有些不忍:晓月,要不先让顾工去传达室等等
我瞥了一眼王芳倏然同情的眼神,看向顾城:我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
顾城一怔:林同志要如何才愿意帮苏曼琳同志澄清,使她免于厂领导误会
他上前一步,脸色愈发苍白:我听说林同志与苏曼琳同志关系很好,倘若林同志愿为苏曼琳同志说明,技校名额那晚是您主动推荐我。
你待如何我走近他。
我愿为林同志做任何事。他语气平静,眼角却悄然低垂,刻意营造出一种诚恳的氛围。
你什么都愿意为了她做
是。他回答得干脆利落。
我记得,前世我与顾城关系亲近后,他也是这般恳求我:南方分厂急缺人手,苏曼琳同志一个女孩子家,身体又弱,怎么能去那么艰苦的地方锻炼
那时候,我的不满涌上胸腔,当晚便答应父亲去争取不让苏曼琳南下。
厂里发的电影票,是最新上映的爱情片。
电影院里,顾城睫毛抖得厉害,他一遍遍暗示我苏曼琳的难处,一如今日。
思绪逐渐从记忆深处抽离,我注视着面前的男子。
把我刚领的劳保手套拿来。
王芳将一副厚实的帆布手套递到我手上。
我掂量了两下,倏然笑了。
顾城,这厂里任何人心软,唯独我林晓月不会。
我没有犹豫,一巴掌扇在他脸上,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前回荡。
只一巴掌,顾城嘴角便见了血丝,他用手背擦过:望林同志成全。
或许是很疼的吧。
但比起我前世被千夫所指、名声尽毁的痛,这点儿疼又算得了什么
我记得我死时,厂里的技术员是这么谈论顾城的:顾工,农村出身,才华横溢,却被厂长千金林晓月耽误,蹉跎数年,终凭实力当上副主任。
这一世,没了我林晓月铺路,大抵以顾城的本事,也可以出人头地。
5
翌日调度会后,父亲在办公室召见了我与顾城。
苏曼琳亦站在一旁。
我错怪曼琳了,听说是晓月对这位顾同志一见倾心让你苏妹妹替你打掩护
身侧的赵副厂长低笑:晓月到底是年轻心性,藏不住事,曼琳更是个实诚的,只知道替她晓月姐瞒着。如今真相大白,不如林厂长便给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机会。
父亲却拧眉看向我,等我的答复。
赵副厂长却迫不及待让秘书倒来茶水,递给我与顾城:晓月想要的,你爸无有不应的。
捧杀是赵副厂长惯用的伎俩。
我知道,顾城此时虽是大学生,却并无根基,于我林晓月,并不算一门好亲事。
可我也知道,倘若我真要他,父亲也会允我。
他如此纵容我,是因为我像我那早逝的母亲,曾经是厂里的一枝花。
父亲与母亲青梅竹马,相濡以沫十余载。
而我前世却因着这份偏爱,做尽傻事,终将父亲对我的耐心消磨殆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