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路客

第一章（第1页）

第一章

数据的海洋，异常的涟漪

编号X-9007。

这是我在星河联邦中央数据档案馆的身份标识。一串冰冷的代码，如同我日复一日、枯燥乏味的生活。我的工作，是维护那些记录着人类文明从母星蹒跚起步，到如今跨越星辰大海的、浩瀚如烟海的历史数据流。

在这个被超级人工智能智网管理得井井有条、高效到近乎冷漠的时代，我，卡伊，和联邦亿万公民一样，是这庞大社会机器上一颗微不足道、随时可以被替换的螺丝钉。生活平稳得像一条直线，未来清晰可见，但也……空洞得令人窒息。

我常常在意识沉入数据流的间隙，感到一种莫名的麻木。仿佛我的灵魂，也和那些冰冷的数据一样，失去了温度。

直到那一次，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。

是档案馆进行例行的深层数据回溯维护。为了检索一份关于早期曲率引擎实验中被封存的异常记录，我需要按照规程，将自己的意识短暂接入档案馆最底层的数据库——一个理论上绝对安全、由智网核心直接监控，但内部传说偶尔会出现逻辑奇点的禁忌之地。

当我按照标准流程，将意识沉入那片由纯粹二进制代码构成的、冰冷而浩瀚的数据海洋时，某种……从未被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
一个极其微小、甚至可能从未被智网侦测到的系统漏洞，像一个突然在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，在我意识深处激起了异常的涟漪。不，更像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时空奇点，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，将我的意识猛地卷入了一片……我无法理解、无法描述的领域！

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，空间变得扭曲而怪诞。我仿佛看到了……不，是感知到，无数条相互缠绕、闪烁着不同光泽的线，它们像宇宙的神经，贯穿着一切物质、能量、甚至……思维它们不断地分叉、合并，延伸向无穷的远方，似乎……连接着每一个选择、每一个念头、每一个……可能性的未来

我看到了因果如同粘稠的河流般缓慢流淌，看到了某些事件的根源和它们蔓延出的无数后果之枝。我甚至感觉到，周围同事们那些细微的情绪波动，凝聚成了奇异的、非物质的、不断变幻的形状……

这是一种……超越了三维空间、超越了线性时间的、令人疯狂却又瑰丽到极致的景象！

【这……是什么！我……在哪里！】

巨大的信息流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意识，几乎要将我彻底撕裂、同化！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这无穷的可能性撑爆、彻底迷失之际，一股同样强大的、带着排斥意味的力量，将我猛地从那片奇异的领域中……弹了回来！

警告！编号X-9007意识连接异常波动！正在强制断开！

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耳边响起。

我（卡伊）剧烈地喘息着，从冰冷的连接椅上猛地坐起，浑身被冷汗浸透。大脑如同被强行塞进了一整个星系的星图，胀痛欲裂，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！

周围的同事们投来几道关切（或许更多是程序化的）目光，警报系统也很快恢复了平静。智网的扫描程序在我身上扫过，最终判定为精神压力导致的短暂性意识紊乱。

一切，似乎……恢复了正常。

但我知道……有什么东西……已经永远地，不一样了。

我颤抖着抬起头，看向旁边那位正端起营养液，准备补充能量的同事。

我的眼前……竟然出现了一层淡淡的、如同水波般不断波动的幻影——无数个细微的可能性分支，像短暂的涟漪一样，在我眼前一闪而过！

他下一秒可能会被呛到……他可能会把营养液打翻……他可能会接到一个来自妻子的通讯，抱怨他又加班……

这些幻影转瞬即逝，却又无比清晰！

我又能看到我办公桌上那盆象征着生命力的合成绿植的过去——它如何从营养基中被培育出来，经过多少道程序化的运输，最终被摆放在这里，成为这冰冷数据中心里，一点微不足道的装饰。

我抬起手，看着自己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指尖，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在那片可能性之海中触碰到的、属于更高维度的……那冰冷、浩瀚、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气息。

【我……接触到了……那个只存在于最前沿物理理论和古老哲学猜想中的……第七维度！】

我的世界观，在这一刻，被彻底颠覆了。

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、被智网精确管理的世界，在我眼中，将不再仅仅是三维的长宽高，和一维的、冰冷流淌的时间线了。

它……裂开了。

第二章

眼中的幻影

生活，还得继续。

那次意外之后，我强迫自己像往常一样，回到那枯燥的数据维护工作中。试图用规律性的、机械化的操作，来麻痹自己那颗因窥见了禁忌而惶恐不安的心。

可是，没用的。

那些幻影，那些不请自来的可能性，如同跗骨之蛆，时刻纠缠着我。

走在联邦统一规划的、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街道上，看着那些面无表情、步履匆匆的行人，我的眼前，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分支。

这个人，下一秒可能会被悬浮滑板撞到。

那个人，今天的晋升述职报告大概率会被驳回。

那对看似亲密的情侣，他们的情感形状却呈现出一种……不稳定的、即将碎裂的暗红色……

这些信息，杂乱无章，真假难辨，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大脑，让我头痛欲裂，也……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。

我像是忽然拥有了一双……能够看透世界底牌的眼睛。可这双眼睛，带给我的，不是掌控全局的快感，而是……一种被无穷信息淹没的窒息感，和……对这个看似完美有序的世界，产生的深深的怀疑。

更让我恐惧的是……我无法向任何人倾诉。

在这个被智网精确监控、任何异常都会被迅速标记和处理的时代，我的这种能力，或者说症状，一旦暴露，等待我的，很可能是……被当作精神缺陷样本进行隔离研究，甚至……被彻底格式化。

我害怕。

害怕被当作异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