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路客

第一章（第1页）

洛水花妖传

1镜湖夜逢

武德三年暮春，洛阳书生沈砚之在洛水之畔的破庙温书。忽闻环佩叮咚，抬眼便见一位素白襦裙的女子立在月光下，鬓边斜插着一支白玉兰，正用帕子轻拭石桌上的尘土。她抬眸时，眼波如春水漫过青石，唇角微扬的弧度恰似新月初绽，连砚台里的墨香都似染上了三分甜意。

公子可是怕鬼?她忽然轻笑，指尖拂过供桌上的残烛，火苗竟开出淡紫色的花来，小女子名唤素雪，借这破庙避雨呢。

沈砚之握笔的手微颤，见她蹲下身拨弄案几上的《诗经》，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浅青色胎记，形如未开的花苞。三更梆子响过三巡时，素雪忽然指着窗外：看，木芙蓉开了。

满池芙蓉在月光下竟逆时绽放，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滚落在她睫毛上，化作点点荧光。沈砚之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，恍惚间见她蹙眉替自己拂去肩头落英，指尖触到肌肤时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，惊觉案上烛泪已堆成小山。

2露华生劫

七日后，沈砚之在市集偶遇素雪。她正蹲在卖糖画的摊子前，眼尾扫到他时，指尖的糖稀突然凝成并蒂莲的形状。卖糖画的老汉忽然捂住心口惨叫，素雪指尖红光一闪，老汉竟瞬间白发尽生。

快走！她攥住沈砚之的手腕狂奔，裙角扫过之处，槐树竟开出不合时宜的白花。追到洛水河畔，素雪忽然推他躲进芦苇丛，自己转身时，广袖中飞出万千花瓣，化作屏障挡住身后持剑而来的道童。

花妖素雪，竟敢魅惑凡人！道童挥剑劈落，素雪肩头顿时绽开血色花苞，上清派弟子在此，还不束手就擒！

沈砚之攥紧腰间玉佩——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，刻着镇邪二字。他冲出去挡在素雪身前，玉佩却在道童剑下碎成齑粉。素雪趁机甩出藤蔓缠住道童，指尖抵住他眉心：我从未害过人。。。只是想看看这人间。。。

道童瞳孔骤缩，惊见素雪腕间胎记已化作妖纹：你。。。你是百年前被镇压的露华夫人?！

3焚心之契

原来素雪本是洛水畔修炼百年的木芙蓉精，五十年前因救落水书生触犯天条，被上清派掌门用焚心咒镇压在镜湖底。前日沈砚之不慎打翻供桌，震碎了镇压她的符碑，才让她得以重见天日。

那书生。。。后来中了探花，娶了丞相之女。素雪在沉船残骸中拨弄着生锈的金步摇，忽然轻笑，眼尾却凝着水光，他临死前在我花瓣上写永结同心，可凡人的寿命。。。不过是妖的一息之间。

沈砚之握住她冰凉的手，发现她掌心布满细密的纹路，如同年轮：我不怕短寿。他掏出随身携带的《太平广记》，翻到人妖相恋篇，书上说，若有妖肯以千年内丹为引，与凡人结焚心契，便可共享寿命。

素雪猛地抽回手，发间玉兰花簌簌而落：你可知焚心契需剜去半颗妖丹，从此妖不成妖，人亦非人?她忽然揪住他衣领，指甲刺入他后颈，若我现在吸干你精气，便可位列仙班，你信不信?

沈砚之却看见她泛红的眼眶，伸手替她拂去泪痕：你若想成仙，又何必每日替破庙补瓦，给邻家阿婆送治眼疾的草药?他触到她耳后微凉的皮肤，闻到熟悉的甜香混着血腥气，素雪，让我试试。

4星陨之夜

月圆时分，沈砚之按照古籍记载摆好七星灯。素雪身着嫁衣立在中央，嫁衣是用她百年花瓣织就，每一针都浸着她的心血。当最后一盏灯亮起时，她忽然吻住他的唇，舌尖渡来一颗泛着荧光的丹丸。

剧痛从心口蔓延开来，沈砚之看见素雪的发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，腕间妖纹化作红线缠上他的手臂。窗外突然电闪雷鸣，上清派现任掌门破窗而入，手中拂尘扫过之处，七星灯齐齐熄灭。

孽障！你竟想重蹈覆辙?！掌门掷出捆仙索，素雪护着沈砚之躲过，却被擦伤面颊。沈砚之摸到腰间碎玉残留的灵力，咬破手指在掌心画符，竟震开了掌门的法术。

砚之小心！素雪惊呼着推开他，掌门的掌心雷正中她心口。内丹破碎的光芒中，沈砚之看见她变回原形——那是一株濒临枯萎的木芙蓉，花瓣上还凝着五十年前的旧伤。三年后，长安街头。卖糖画的摊子前，少年书生盯着新出炉的并蒂莲糖画发呆。旁边戴帷帽的女子轻笑：公子可是怕鬼?

她抬手替他拂去肩头落影，露出腕间青色胎记。书生忽然抓住她的手，眼中泛起泪光——那抹甜香，那抹眼波，还有唇角微扬的弧度，分明是他刻在骨血里的人。

素雪。。。真的是你?他声音发颤，看见她发间露出的白发，你的内丹。。。

傻书生。她取下帷帽，满头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，那日你用碎玉护住我灵魄，如今我虽修不成人形，却能以花魂伴你左右。。。

话音未落，忽有清风拂过，她的身形化作万千花瓣，落在他发间，胸前，还有掌心那枚用洛水石磨成的戒指上。书生笑着将花瓣收入锦囊，抬头看见街边茶楼上有人抚琴，弹的正是当年破庙中素雪哼过的调子。

洛水之畔，那株木芙蓉又开了。有人说看见过花下站着个白衣女子，每当月圆时，便会对着水中倒影轻笑，眼波流转间，连星辰都要坠落几分。

5玉壶炼心

长安西市的炼丹坊飘着刺鼻的硫磺味，沈砚之攥着素雪残留的花瓣，向胡商买了三斤辰砂。怀中玉瓶里的玉兰花忽然颤动，传来素雪微弱的声音：砚之，别再费心思了。。。妖本不该恋恋人间。。。

闭嘴。他咬牙将花瓣浸入铅水，想起三年来寻遍《周易参同契》注本，终于在《太清丹经要诀》里找到凝魂返魄丹的方子。火光映得他眼尾通红，忽闻身后传来清脆的铃声，转头便见个戴面纱的道姑正盯着他的丹炉。

以妖魂为引炼人丹，公子可知这是上清派禁术?道姑取下斗笠，露出眉间朱砂痣，袖中飞出一张符篆缠住丹炉，小女子云瑶，奉师命追查露华余孽。

沈砚之挥袖震碎符篆，玉瓶中飞出万千光点凝成素雪虚影。云瑶瞳孔骤缩：你。。。你竟用同心结术将她残魂锁在玉兰花里?！此术每锁一日，她便要承受剜心之痛，你当真爱她?

6镜中真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