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路客

第一章（第1页）

我们村每年中元节都会有个姑娘会被装进纸轿子抬走。

我一直搞不懂，每次问我妈，她都一脸愁容，啥也不肯说，我从窗户往外看，那些当新娘的姑娘家里人哭得那叫一个惨，我就想，结婚不是好事儿吗，哭啥呢

去年，我堂姐也轮到当这个新娘了，我心里直发慌，琢磨着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我。

我问我妈：妈，堂姐咋突然就要嫁人啦她可是咱村有名的大美人，才刚满十八岁，伯伯一家那么疼她，咋舍得这么早把她嫁出去

我妈正在做饭，不耐烦地回我：她愿意嫁呗，问那么多干啥。

我爸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抽旱烟，突然冒出来一句：咱家瑶瑶再过一个月也满十八了，也不知道到时候能收多少彩礼。

我爸这人又矮又丑，跟我妈站一块儿，那对比别提多大了，我妈天仙似的，却对我爸言听计从。我爸说完，看我妈没吭声，又嘟囔了几句难听的。

吃完饭，我爸一抹嘴就出去晃悠了。他整天在家闲着，啥活儿也不干，村里的男人好像都这样，又懒又丑，全靠女人种地养家。

我好奇我爸去干啥，扒着窗户看，我妈眼疾手快，唰地拉上窗帘，说：大人的事儿你少管，在家老实待着。

我想找隔壁的红红玩，我俩从小一起长大。她姐姐前几年当了那个新娘后，就没了音信，现在家里就剩她一个人。

我跟我妈说：我去找红红玩会儿。

我妈一听就火了，大声吼我：玩什么玩！说了多少次，不准出去！

也不知道为啥，我长大些后，我妈就总不让我出门，天天让我憋在家里。

有一天，有人敲门。

我妈隔着门问：谁呀

是我，瑶瑶她妈，我是村长。

我妈赶紧打开门，满脸堆笑地说：村长啊，快进来坐。

村长长得可吓人了，背驼得厉害，脸上全是烧伤的疤，小孩子都怕他，可村里人都对他恭恭敬敬的。

村长走进来，到我跟前，用他那瘦巴巴、像鹰爪子一样的手捏我的脸，说：瑶瑶长得越来越俊了，快成年了吧

他手劲可大了，捏得我脸生疼，我都不敢动。

我妈赶忙说：是啊村长，瑶瑶快满十八了，我还舍不得她呢。

村长一听，手一松，脸色一沉说：舍不得这村里每年都得送一个姑娘当新娘，全村人的生计可都指着这个呢。你要是舍不得，就不怕断子绝孙

说着，还瞅了瞅我妈的肚子。我妈咬咬牙，啥也没说。

村长转过头盯着我，那眼神阴森森的，我感觉自己像被盯上的猎物。

他说：瑶瑶啊，当新娘得有新嫁衣，中元节前三天我来接你，彩礼的事儿你家就别操心了。

我爸刚好回来，一听这话，高兴得不得了，赶紧给村长递烟，说：还是我家瑶瑶有福气，以后肯定大富大贵。

我听说，每个当新娘的姑娘嫁出去后，家里都能拿到一大笔钱，隔壁红红家，她姐姐嫁出去后，家里马上就盖了小洋楼，顿顿大鱼大肉。

红红每次拿着鸡腿在我面前显摆，我回家就哭闹着要，我爸妈总说：等你长大了就有了。

原来，是等我当新娘才有啊，我太想吃肉了，平常我和我妈就吃玉米、红薯这些，家里的白面都先给我爸吃，肉对我们来说可稀罕了，只有村里有姑娘当新娘办宴席的时候，我才能吃上几口。

我妈看我没精神，就安慰我：等你当了新娘，就能天天吃肉了。

我忙问：妈，你想让我当新娘吗

我妈说：想啊。

我心里想，我做梦都想当新娘，到时候能吃白面馒头，还能大口啃肘子，我妈听我这么说，松了口气，一直摸我的头，说我是个懂事的好孩子。

在我生日前一周，大伯和伯母抱着个小婴儿来了。

我爸一看见，眼睛都直了，满脸羡慕地说：你瞧瞧我这大胖侄子，长得多俊，才两个月吧，我做梦都想要个儿子。

伯母抱着孩子，满脸笑容，一点也看不出当初嫁女儿时的伤心样。

我爸又说：瑶瑶也长大了，快了哟。

我不明白，生男孩跟我有啥关系呢我看他们都围着小婴儿转，就拽了拽伯父的衣角，问：堂姐怎么样了

我可记得堂姐，她人又温柔又漂亮，我怕黑的时候，她会牵着我的手，还偷偷给我塞糖吃。

伯父就像没听见我说话似的，岔开话题问：瑶瑶，你生日啥时候啊

我老实回答：农历七月十二，快到了。

伯父一听，说：刚好，三天后就是中元节了。

我还想问，我爸狠狠瞪了我一眼，拉着伯父喝酒去了，我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逗着小孩，脸上的笑容特别温柔，我以前从来没见过。

她一边逗一边说：小宝贝真可爱，瞧这小鼻子小嘴，跟画里的娃娃似的。

看着这一幕，我心里却觉得怪怪的，明明是我的家人，可感觉好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