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婉宁梦见自己浑身酸软无力地瘫在他人怀里。
层层叠叠纱帐垂落下来,隐隐约约勾勒出男女两人的身影。
床榻之间弥散着醉人的香甜气息,不知不觉叫人沉沦。
纤细的手腕被人捉住,压在床上,怎么也挣脱不开。
沈婉宁难耐地弓起腰背,像沉溺在水中的人,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。
床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,久久不停……
沈婉宁大口喘息着醒过来,额间满是冷汗。
姑娘
丫鬟春桃在外面听到动静,出声询问:可是又做噩梦了
沈婉宁缓了缓神,虚弱地应了一声,嗓音沙哑疲惫。
春桃端来水喂沈婉宁喝了,沈婉宁才终于恢复过来。
夏荷出去打听消息回来没有
还没……
话音刚落地,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,夏荷推门而入。
姑娘,舅老爷和陆大公子都被下了大狱,陆府上下也被官兵围了起来,只许进,不许出……
沈婉宁脑袋嗡地一响,眼前瞬间被梦中那漫天刺红和滚烫鲜血充斥,后面夏荷的话已无法听清。
姑娘……春桃急忙伸手扶住她。
沈婉宁稳了稳神,待眼前眩目的刺红稍微散去,她喘了口气吩咐春桃,去备马车,我去裴府一趟。
现如今这般情况,放眼整个盛京城,大约也只有位居严相一人之下的裴晏礼能帮上忙了。
沈婉宁坐在马车上,握紧手里的一块墨绿色玉牌,思绪沉沉。
这几日,她自前日病后就噩梦不断,一会儿是舅父一家因赈灾银贪墨一案获罪被满门抄斩;一会儿是父亲在边关抗击北戎人战死沙场;一会儿又是继母把她嫁给了能当她爹的南安王……
她本不愿意信这些梦中之事,可今日舅父和大表哥当真被下了大狱,陆府被围,她已不得不信。
马车停在裴府大门口,沈婉宁走下马车,上门求见。
门房早就认得她了,便也没有为难她,放了她进府。
管事忠叔领了她去前厅,奉上茶点,微笑着道:裴大人正有要务处理,沈姑娘稍坐片刻,我这就去请裴大人。
沈婉宁微微颔首,忠叔转身快步而去,直奔后院。
后院假山之下,有一处幽静隐秘之地,立着一块石碑,碑后暗门直通地下地牢。地牢阴暗潮湿,终年不见阳光,弥漫着腐臭与血腥混合的难闻气息。
地牢中央的刑架上,绑着一名刚受完刑的死士,浑身浴血,已辨不出原本模样。
杀我谁派你来的
严相么
裴晏礼一袭玄衣站在死士面前,阴影笼罩着他,额间一颗红痣在幽暗中散发着妖异的气息。
他眼角泛红,透着嗜血的狠厉,手中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死士左肩,随后抽出,鲜血四溅,有几滴溅落在他雪白的脸颊上,他却毫不在意,反而眼角的猩红愈发浓烈,整个人显得妖冶嗜血、肃杀阴冷。
大人。护卫刀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沈姑娘来了。
她在前厅等你。
裴晏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
只余微微的喘吸声。
静默了几息。
裴晏礼眼角的猩红退却。
他转过身,放下手中的匕首,从阴影中走出来。
我去见她。
他脚步匆匆,往地牢外走去,身上那股冷漠肃杀之气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风拂面般的浅浅笑意。
准备热水,我要沐浴。
热水很快备好,裴晏礼仔细洗净双手,他的手指修长,肤色白皙如玉,指节分明,仿若天生就是抚琴的妙手。
他不会让她知道,一刻前,他正用这双手抚琴的手,拿着刀,一刀一刀审问死士。
沈婉宁在前厅等了足足半个时辰,她等得心焦,茶点也无心用,便起身走到厅门外,想问问下人裴晏礼什么时候才能来见她。
沈姑娘。前方传来一道清悦的男声,音色纯净,没有杂质,就像山间清澈的溪流,干净而透明。
沈婉宁闻声抬眸,就见裴晏礼身着象牙白金丝暗纹云绣袍,头戴玉冠,眉目如画。
他身姿如松,缓步行来,身上似有竹林清风之味,夹杂着淡淡的松墨香,仿若他刚从书斋中走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