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较于这些早已在推演之中的财税数字,李想更关心另一件事,出言道:“唐尚书,国库充盈可喜,不知我大唐如今的人丁,又有几许增益?”
房玄龄亦深以为然,接话道:“是啊,近年天下安定,风调雨顺,理应人丁兴旺。户部的户籍册上,各州府的户数可有变化?”
他深知,朝廷向来以“户”为单位统计,可一户之内,或单身一人,或十口之家,皆为一户。
这其中的人数差异,实则是一笔糊涂账。
唐俭闻言,略一沉吟,答道:“回禀陛下与诸公,自南洋良种水稻推行于山南、江南诸道,岭南亦有仿效,天下粮价已较贞观初年回落三成。”
“百姓不至饿死,想必各州户数自然是稳中有增。至于确切的增额,尚需时日详查方能奏报。”
这位出身名门的尚书,祖上曾是北齐宰辅,父亲亦为隋朝高官,自幼与李氏皇族交好,仕途一帆风顺。
这种出身,让他看待问题时,难免与真正的底层民生隔了一层。
“不至饿死?”李想的声音不大,却让殿内的暖意骤然一冷,“唐尚书,难道在户部眼中,我大唐子民的福祉,仅仅止步于不被饿死这四个字吗?”
此言一出,朝堂为之一静。
李想的话语如通一根尖刺,戳破了那层温情脉脉的表象。
对于殿上多数世家出身的官员而言,让治下之民顺从而不生乱事,便是为官的本分。
纵然有陛下“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”的训诫在前,但他们骨子里仍觉得,能让百姓有衣穿、有饭吃,免于冻馁之苦,便已是上古圣王所追求的盛世了。
至于让百姓餐餐有肉?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谈。
“燕王殿下,想必是未曾亲眼目睹过饥荒年间,百姓交换子嗣果腹的人间惨状。”
唐俭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硬,“如今我大唐子民,能求得温饱,免于饿殍之苦,这已是数朝数代都未曾有过的盛景。全赖陛下天纵神武,经天纬地之才,方有今日之局面。莫非在燕王看来,这还不够?”
唐俭与李想素无深交,凭他唐家的根基,自是不必对一位皇子曲意逢迎。
况且方才李想话里有话,他便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。
“父皇雄才伟略,光耀千古,我自然是心悦诚服。可仅仅是免于饥饿,世人便该心记意足了吗?恕我直言,这个期盼,未免也太卑微了些。”
李想颇感无奈,议题本是天下户口,如何绕到了温饱上头。
“哦?那依想儿之见,何为记足?”
李世民也被勾起了兴致,开口问道。
方才唐俭那番话,显然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。
“陛下可还记得,儿臣月前提出的贞观十六年政务纲要?”
这话,也只有李想有胆子当面质问。
“不说天下州府,仅这长安一城,便有百万之众。我们随意寻人一问,便知他们所求的安乐人生,绝非一碗饱饭那么简单。”
“街上往来的四轮马车,他们不想坐吗?坊间新奇的自行车,他们不想骑吗?寻常人家的饭桌上,不想隔三差五添上些鱼肉荤腥?身上御寒的衣物,不想换成更轻暖的棉服?栖身的屋舍,不想更宽敞些吗?”